[Original] 父亲的身后事

电话还在尝试等待连通救护车调度,却忽然发现父亲没了声息,脸上还留着仿佛拒绝去医院的表情和口型,刚刚一直呼噜带着痰音的喘息没有了。自己伸手在父亲鼻孔附近探了探鼻息,一丝凉意从手边飘过,好像感觉到生命从自己手边消逝。自己知道父亲已经不在了,眼前只是被舍弃的皮囊。挂掉还在等待的120电话,给还在发来语音试图帮助的妻子回复“没有呼吸了”。妻子发来“心肺复苏!”,自己茫然回“我做不到”。
自己尝试将父亲蜷伏在侧面的身子摆正,又端正了父亲的头面。虽然自己一生恐惧死亡和尸体,当对象是自己父亲时似乎都变得理所当然。
自己一生只参加过祖父的葬礼,对于身后事的处理一无所知。第一个想到的是给自己的前辈师兄打电话,电话响了一会儿没有人接听。自己又试着拨通110电话,忙线等待好一会儿同样没有人接,挂掉电话看到前辈师兄回复了消息。告知师兄自己父亲刚刚去世,请示师兄自己该如何处置,师兄经验丰富马上告知应该注意的事项和最好能够播放的经咒,在帮助自己协调了法事活动之后还联系到帮忙助念的师兄组织。自己找出多年前师兄赠与的陀罗尼被给父亲盖上,依照师兄指导给父亲灌服少许甘露丸水之后自己开始试着给父亲发愿念诵。
忙碌差不多一小时又想起再联系110,这次顺利接通告知父亲病逝。对方安排警力上门,过了一阵一位比自己年长的民警来到家里。
民警随身的不知哪个联系设备传出一个女声,“要求接警民警必须从头至尾跟人直到送走,这是最新规定!”。老民警看过父亲的尸体问我打算什么时候发送,自己告诉民警希望安排72小时的佛事助念。民警有些为难试着四处联系,自己则依照远程助念的师兄指示用平板电脑打开专门的网页,平板电脑传出助念组织混合了经咒音频和师兄们念诵的声音。
一会儿又来了一位被称为“警长”的年轻些的民警,问询了一些情况又让自己再联系120上门确认死因,120告知联系社区开具死亡证明,他们现阶段无法安排上门。年轻民警尝试四处联系死亡证明和死因鉴定,但依然无法获得120支持,只好让我配合做了一份口供说明,联系街道明天给开具证明。经过与民警协商,最终同意可以在家停留一天。民警还帮助联系了殡仪馆第二天下午以后过来拉走逝者,民警离开前反复叮嘱第二天务必办好死亡证明。
自己守在父亲身边播放着助念的声音,也试着一起助念却完全无法专注,只能坐在一边不知是胡思乱想还是发呆。父亲原本有些扭曲的表情逐渐安详下来,张开一点的口型也慢慢合拢,有些也许是涎液的暗色液体从嘴角渗出,想要擦拭掉却发现已经硬结只好作罢。本想一直守到天亮,却在午夜时难忍困倦,回到床上似梦似醒躺了几小时。早上再看到父亲时才终于感到心中开始涌动隐隐的酸楚,若有若无。
守到天亮大约九点联系了昨晚说好的街道领导,经过安排见到一名配合处理的街道工作人员专程打开紧锁的街道办公室的大门给开具了一张证明条,让再去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换开正式的死亡证明。
辗转来到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空荡荡的大厅只见到一两个工作人员,问询之后让自己去楼上一间办公室处理,而楼上包括办公室在内全部空无一人。来回找不到任何工作人员,最终在另一层楼的办公区找到一位办公人员帮助电话联系到负责开具的工作人员,让下午两点再去。回到家简单吃过饭又在父亲身边坐了一会儿之后再次去到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找到工作人员被告知单据已经用罄无法办理,让第二天下午再去。
咨询派出所老民警是否可以延后发送,民警协调了大约半小时之后告诉我服务中心安排人去借调单据。一个多小时后等到拿来的单据纸张却发现拿错还要重新再拿,又等了大约一小时终于等来正确的单据。经过一二十分钟的填写终于在他们临近下班前开具好死亡证明,只需派出所再盖个章。
离开服务中心时接到殡仪馆电话,要求准备好证明并且需要自己找人将逝者搬下楼,他们只安排一名司机,如果不能自己及时处理他们就无法接收。
再次联系派出所老民警,民警开车接上我来到派出所将死亡证明盖好章,告诉我觉得我对老人不错愿意和我交个朋友还答应个人帮助我抬逝者。再次联系殡仪馆协调派车,回复尽快安排。
回到家在老民警帮助下帮父亲换衣服。民警建议去买身寿衣,但自己只想让父亲穿上他始终不让扔的不常穿的旧衣。长期卧床的虚肿让衣服有些紧张,还好勉强还能穿上。父亲的手臂已经僵硬套不进上衣,自己握着父亲的手臂轻轻用力弯折竟就配合着弯曲穿上了袖子。
未来得及歇口气殡仪馆的车就到了,我和老民警商量将父亲背负在我身上他帮忙绑缚的方案在殡仪馆司机的建议下全无用处,让我们用床单将逝者提起即可。在老民警和殡仪馆司机的帮助下我们将逝者抬下楼,装入事先说好的廉价棺椁中。老民警看父亲脚上没有鞋子,建议给老人穿上鞋子,自己翻出多年前父亲买来始终没机会穿的鞋放进棺椁。
自己收拾停当打算跟车前往殡仪馆,司机告知因为逝者阳性这是防疫专车禁止坐人,自己只好告别老民警另车前往。出发前殡仪馆司机告知“因为阳性,拉过去直接入炉,就再看不到了”,让我自己直接前往殡仪馆业务厅办理后续手续。
来到业务厅正好那位司机刚刚交托完毕,正要将父亲的单据交与工作人员。工作人员上来问我是要装盒取走还是留在馆内存放,我问如果不要会如何处理,告知将集中深埋处理,我说那就不要了。工作人员态度立时有些冷淡和鄙夷,冷冷跟我说“一会儿交完费就可以走了”,我问“不能再看一眼骨灰吗?”,答复“就不能看了”。缴费并且在工作人员要求下反复在单据上写下“不留骨灰——签名”,于是很快自己拿到缴费后的几张发票和火化证明。
两手空空离开殡仪馆,只有胸中异样的感觉无法摆脱。
作为完全没有处理经验并且只能独自应对的自己而言,父亲的身后受到师兄们的帮助能够获得良好的法事和助念帮助使得老人能够平静安详离开,派出所民警的热心帮助协调让身后的手续和殡仪馆流程平顺度过,算是父亲和自己的莫大福报,感恩🙏
这是关于父亲去世的最后一篇,本想写些关于父亲的回忆来激发自己对于父亲的情感,但自己不知道应该如何将父亲的人生提炼成为文字,也并未从回忆中获得自己期望的情感波动。尝试通过回忆和父亲的点滴直面伤痛,却发现回忆并没有这样的效果,试着整理父亲的遗物依然无法调动自己对父亲的情绪。也许只能等待时间慢慢平复,从今天开始恢复到正常的工作生活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