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iginal] 父亲对死亡的恐惧

又来到父亲床上继续今天的文字。朋友闲聊说到庆幸父亲顺遂的后事，朋友说可能因为我内心平静并未想到许多障碍于是就没有遇到障碍，想来和佛教所说“一切外境都是自心的显现”差不多意思。

父亲离去对于我自己同时产生了三种不同的影响。第一是习惯的空洞，内心随着父亲的离去仿佛缺失了一部分，这只能由时间来慢慢填补；第二是内心的伤痛，其实早有准备也比较淡然，虽然偶尔会涌现酸楚但并不强烈，自己的对待只是顺其自然；第三是自己一直以来内心对于死亡的恐惧，自己希望借助这次契机尽量尝试克服这个障碍。

在检阅自己记忆时想起父亲当年同样恐惧死亡的经历，想来自己的这种恐惧也许就来自父亲。

父亲单位煤矿每年总难免因为矿难而发生死伤，有一年矿上找到父亲希望帮助给亡者照相。那时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照片，而父亲是单位里唯一业余爱好摄影的人，这次就是来找父亲帮助一位照片的亡人拍摄遗像。

父亲最初是拒绝的，来拜托父亲的同事也似乎没有勉强的意思，只是希望父亲帮忙如果能行最好，如果做不到也没有关系。父亲犹豫再三还是接受了这件事，很久之后我才听父亲和别人聊天时谈起这件事没有做成。

亡人在几个同事帮助下清洗完毕又穿戴停当之后被摆放在椅子上，父亲尽力完成了照相的工作。没有暗房的父亲计划几天后去市里时顺便把胶卷冲洗出来，但在那之前的每天晚上父亲都被噩梦惊扰，最终忍无可忍的父亲在没有冲洗之前就拆下胶卷远远扔掉了。于是亡人最终也没有得到用作遗像的照片，而父亲也因此受到不轻的惊吓过了相当一段才恢复过来。

自己年少时也遇到过类似的事。曾经在路边工地拾到一把锈迹斑斑的子弹，过了几天又在附近见到被人挖出的骷髅头骨。自己受到骷髅惊吓的同时联想到那些子弹，于是夜夜噩梦还不敢接近碰触那些子弹，只好让母亲帮我扔掉，又过了很久自己才逐渐恢复。

回想起来不难想到我们恐惧的并非某个具体的事物，父亲恐惧的显然不是尚未冲洗的胶卷，我恐惧的也不是子弹本身。恐惧的对象只是某种虚无缥缈的对于死亡的意象和联想，无法具体却始终朦胧存在，明知那些都是虚妄却难以自制。